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美] 成都娃儿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 目录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0 (一) 我是父亲 ------------------------------------------------------------------------------------------ 2 (二) 我的父亲 ------------------------------------------------------------------------------------------ 8 (三) 父亲的父亲 ------------------------------------------------------------------------------------- 26 (四) 父亲的父亲的父亲 ---------------------------------------------------------------------------- 28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2 (一) 我是父亲 我是家中的长子,尽管家中没有次子、三子 ...... 。 一九八七年,金秋十月,我成为了父亲。 大学毕业以后,国家分配工作,开始加入实现四个现代 化宏伟愿景的奋斗人群。 奋斗自己职业领域的位置,奋斗家庭幸福的满足。从谈 恋爱到结婚,经历过漫长的人生体验。 虽然曾经不离不弃,可促成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人 难以置信的理由,竟然是一九八十年代颇为标准化的工作单 位的分房政策。 时下的年轻一代,既未享受过天上掉馅饼似的求职和发 配的幸运与无奈,更无法理解天价房奴只是现世发展进步所 造就以及单位分房争破头的种种奇葩武艺。这一切,对于新 人们,实属天方夜谭。 独生子女政策,在农村与偏远,贯彻实施力度与千奇百 怪的措施,远远超过法律的界定与执行。在都市与嘈杂,新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3 婚夫妻,大都不敢越界而葬送自己的事业。生育牵连着工作 与提拔,生育牵连着生活与社会责任。 城市文明体现在奖励而无需强行结扎或剥夺资产,晚婚 加晚育,定在男七女五,二十来岁的人,加假三天,独生之 女费按月发点,每月五元,按时存入独生子女专款账户。直 至孩儿十四岁的甜头,让人知道政府的力量。 开放三胎,轰隆一声政策巨变,强硬的政府变软了,当 年的硬汉却更软而无法兑现改革开放之红利,当世的青年却 硬不过如日中天求偶和生活压力,宁愿放弃三胎的诱惑。 紧张工作,幸福婚姻,伴随婴儿呱呱坠地,父母的日常 生活因之而调。 满月前的娃娃,全身稚嫩,吹弹可破,绵绵软软,要想 安全握住幼小的婴儿,没有经过产院老护士亲手指点过的父 亲,肯定是不小的挑战。 半夜的婴啼令人翻身而起,毫不拖延。蓉城的严冬陋 室,燃气烤火炉权当空调,熬奶凉奶,处理矛盾综合体,体 现父爱。婴儿奶足而眠,总在父亲的回笼觉前。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4 工间操短短一刻钟,是每日两澡的首场,婴儿头骨合拢 之前,虽有帮手,一定自己亲自打理,方才放心。躺宅父亲 那弯曲的手臂之中,女儿沐浴时仰望父亲的惬意笑容,就是 最大的奖赏。 落入俗套,不让娃娃输在起跑线,我们绞尽脑子,入托 红星幼稚园。趋随大流,巴结老师,自不言表。必须的代步 工具,自行车有了新配置,母亲的小金狮,父亲的大凤凰都 有女儿的一席之座。最令人温馨的,莫过于日复一日,父母 双双接送,极少挂单,完整家庭,潜移默化。 幼儿幸福成长,大人的事业并非如意。十年奋斗,职业 位置与家境殷实的目标仍然遥遥。变化总是因诱因而始,虽 然变化之巨不可预料,回头望望,生活经历,社会实践,价 值观念,一切皆是必然发生。 西洋留学最为艰难的时段,妻女的幸福和家庭团聚乃力 量之源泉,有了这一点,余下仅有,天空飘来五个字。 顺利完成过度新大陆敲门砖的研究院学位,顺利重返职 业工程师岗位,顺利完成从中国人到美国人的转变,从而在 经济基础上奠定父亲为女儿开路的必备条件。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5 几经波折,感谢上天承恩,一九九五年, D-Day ,爱 女登上美洲大陆,完成小家庭团聚的历史使命。 借光自由国度得天独厚,女儿的天赋,从此释放,小学 合唱团领唱,羡煞同学与家长。中学时期结交知心闺蜜,相 伴一直。毕业季,获奖证书拿到手软,自信心爆棚。期间重 拾由祖父开启的小提琴技艺,从少年乐团到青年乐团,从郡 交响到底特律交响,从第一到首席,琴艺日增,受用一生。 父母的爱,从女儿琴,可以窥见一斑。成都乐器厂百花 小提琴启蒙,千回百转,辗转至美洲大陆。保加利亚、德国 造提琴,成为交响乐团晋级的必须。意大利小提琴,自是琴 手们憧憬之宝。女儿拥有这一切,从上百、数千至上万,若 以金钱衡量,作为业余琴手的父母,可以说没有耽误女儿的 特长。 孩子的高等教育,无疑是家长最重要的考虑,准备报考 名校,永远是东方家长们落入俗套死穴,那时,我们自不例 外。入读高中,便是选择的开始,昂贵的克兰布鲁克是底特 律大都会最好的私立高中,也是我们的首选。背景调查、考 试、面试乃至学费,一切就绪,克兰布鲁克发来的录取通知 书在开学之前便早早握在了手中。始而未料,运气来了挡都 挡不住,市教育学区委员会举办的国际学校乐透抽签奖名单 公布,女儿随意报名,却中了奖。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6 这所国际中学,筹建于一九九二年,正式招生于一九九 六年,首届学员毕业于二零零零年。学校教学大纲采用国际 标准,高中生们经过四年学习,可以获得美国高中和国际高 中双文凭,学术强度高于美国高中要求,除了大学联考的 SAT、ACT 要在毕业前完成,获得通过 IB 考试,才能获得 国际高中文凭。 国际高中属于公立,经费来与于奥克兰郡所属十三个学 区的政府拨款,因而入学名额分拨至上述十三学区,为了避 免学术水平歧视,招生不采用考试成绩,而是在个学区实行 每年的乐透抽奖选择学生,成绩跟不上进度的学生,可以回 原学区完成高中学习。显然,这样的中学,及对亚裔父母胃 口,自己聪颖的女儿考虑到节省家庭开支,欣然乐意放弃克 兰布鲁克而转入国际高中。 不同于其它公立高中,国际高中没有配置校车,接送学 生上下学成了家长们额外责任,作为父母,自无怨言,节省 的开支将来上大学是要还的。 女儿入校第二年,该校被权威机构美国新闻评为全国公 立高中第一名,名气大增,时任校长奥克玛也顺理成为知名 人物。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7 因为女儿懂事,我们的支持自不待言,提前答应,将来 升大学,无论私立或公立,学费的问题不用女儿担心,应该 算是家长负责,她只需用功努力在学习上,尽力考上最好的 大学。 四年高中毕业季,父母又带着女儿远赴各名校实地考察 环境与感觉,随后参加各校的面试。我们通过名校校友们为 家长准备的研讨会,真正明白名校招人的标准,真正明白除 学术外,考生的其它重要品质是如何被校方考虑的。考生报 考该校的目的,并非获取该校的优质资源从而帮助自己的学 业,更重要的是向校方显示自己的潜力,未来可以帮助学校 更加有名的潜质。无论是总统、法官、演员、体坛明星、科 学家,学校想要的是,人家知道你是他们学校毕业的,名校 物色的,就是这样的人。 女儿顺利毕业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当之无愧的世界著 名私立大学。女儿顺利毕业于密西根大学研究院,当之无愧 的世界公立大学,我也顺利毕业于为人之父的社会无形学 院,当之无愧世界非著名的好父亲。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8 (二)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也是家中长子,年幼时,就被家里送至大城市 读书,在重庆求精度过中学时光。 重庆求精中学,由外人加拿大传教士兴办,欠发达的中 国,高中教材十分落后,科学技术方面更是空白。求精的很 多课程就直接使用英文版教材,尤其物理、化学、电学和英 文,父亲毕生工程师生涯,大概是在求精就打下了基础。 经历了日本侵华和国共内战,战时不稳定的生活,绝不 是安静读书的好环境,三天两头要跑警报躲敌机轰炸,想考 清华、北大等名校,不静下心来学习、苦心应付考试几乎是 不可能的。父亲显然不是那类读书人,好玩而不刻苦,单靠 聪颖,再加排除北方战乱的学校不在考虑的范围之中,他进 入了大后方国立贵州大学,攻读电机工程。 贵州大学虽然国立,但贵州二字,似乎让人觉得,这是 间野鸡大学,其实不然,当时的民国,总共才有三十二所大 学够得上国立,与西方大学不同,在中国,国立大学远比私 立或省立大学要高大上得多。 父亲有个姐姐,她才是学霸,早年逃避封建包办婚姻独 自离家,就在国立贵州大学读工商管理,应该是时代进步女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9 性之一。大姑后在贵大任教,姐弟俩的花溪时光,相较于日 后老家人们的遭遇,应该是快乐的。 父亲进入大学时,抗战仍未结束,日本人的进攻步伐深 入中国内地,贵州亦受战火洗礼。 贵阳城防司令汤恩伯将军在贵大有个顾问,正是父亲的 教授。日军攻打贵州独山,父亲与教授乘汤司令的吉普在城 内办事,亲历贵阳全城望风而逃的肃杀景象。 父亲大学尚未毕业,国共争端狼烟四起,很快内战再次 爆发,所幸战火仍然始于北方,对贵阳花溪边的大学生活似 乎影响不大,父亲居然能够在战争结束前,先结束了四年大 学教育。父亲毕业不久,国立贵州大学也结束了自己的使 命,从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九年,短命的国立贵州大学,但 她却培养了包括父亲在内为数不多中国当时急需的工程建设 人才。张廷休,是国立贵州大学第一,也是唯一的校长。 国立贵州大学的毕业文聘已经让书虫蛀得千疮百孔,满 目的孔洞,而它记录的历史却是极为珍贵的,民国时期的文 件能够躲过文化革命的洗礼,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事情。民 国时期的东西父亲本来保留过两件,一是这张文凭,还有一 张台湾新竹棉纺厂的工程师聘书,聘书在文革中烧掉了,以 防台湾特嫌,文聘藏下来了,可能实在舍不得烧掉。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0 父亲手中的文凭是临时的,要等正式文凭印刷完成之后 再去换,因为工作在外地,父亲一直没有机会回校换取正式 文凭,哪知过了一九四九年之后,国立贵州大学迁台,无处 可换。大陆台湾解禁的一九八零年代,国立贵州大学早已不 复存在了,临时就变成了永久,六十八年,直到父亲去世, 他的文凭仍然是临时的。 一九四九年之后,已经算是参加“革命工作”的父亲一 直都以低姿态出现于“社会主义建设”的滚滚洪流之中,糊 里糊涂地从国企湘桂黔铁路工程局的工程师变成了新中国的 技术员,一干就是好多年。以他的年资,不够总工的资格, 至少也应该有专工或主任工程师的位置,可他却是那种少有 的,能够真正淡泊名利的旧中国知识分子。 父亲算是大龄单身青年,西南院有心人的介绍,加上同 事的撮合,他认识了我的母亲,一个相似家庭出身而自立的 女性,父母的婚姻虽有相同的家庭背景作基础,然而维持家 庭和睦的根本,得益于父母的性格互补。 父亲三十好几才有了儿子,专心抚养爱子的那几年,应 该是他最为愉快的时光,由于母亲身体健康的关系,他们决 定不再生育,父母在独生儿子身上倾注了全部的爱。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1 我在很小的年龄就上了幼儿园,父母是双职工,家里虽 有外婆,但据说父亲坚持要培养我的独立性,当然还有知识 分子的通病,要孩子尽早接受学龄前正规教育。就在我一岁 零七个月大的时候,便进了省火电设计院幼儿园。在这里的 时间不算长,能够记住的唯一事情,还是后来父亲告诉我 的。适逢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大多数的孩子们,甚至大 人也吃不饱饭,可父亲绝对不让我这掌上明珠饿着。每周至 少要买一次点心来幼儿园看我,每当他给我送吃的,同学们 总是带着饥渴的眼神望着我。幼儿园老师为了不让他们留下 不好的记忆,每到父亲送麻饼来的日子,便让我独自一人到 室外的大铁门边等候,父亲十分感激老师提供的这个父子亲 情的机会,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态,很欣慰他能做到别人无 法负担的开销。一个麻饼当时的售价八元人民币,这个价格 足以购买一架不错的照相机,我后来用的华山 135 相机,就 是叔叔花这价钱买的。 一件意外事情的发生,结束了我在火电院幼儿园的日 子。一次,父亲用自行车载我出去玩,那时,自行车上供小 孩使用的座凳还没出现,我只能手扶车把坐在中杠上。不知 怎么搞的,我竟然从车杠子上滑了下来,结果左肘腕脱臼, 摔断了宝贝的手,这还了得,将来会不会落下残疾 ?妈妈 再也不放心父亲了,于是我便转学了,来到她身边的成都纺 织厂幼儿园。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2 年幼的我学龄前就开始了接受父亲的早期教育,其实, 那个年代和社会,像父亲这样的家长,能够做到的只能是提 前给我灌输数学知识,母亲曾经还想教我为人之道和社会生 存竞争的技能,统统都被父亲拒绝了,他不想让我染上那个 它并不喜欢的社会的习气。 记得还未上小学,我的算术能力已经有了在校生三年级 的水准。全是父亲的心血,我站在了赢过别人的起跑线上。 我想父亲并没有要和谁竞争的愿望,只是知识分子利用自身 优势,为下一代打个好基础而以,与如今不让孩子输在起跑 线的父母完全是两码事。 有了父亲在我身上花的功夫,从小学开始我就一直成了 班上成绩好的学生,直到考入大学都是如此。 政治与社会活动事情,父亲总是东躲西藏,从不引人注 意,更不与人争辩,因而历次运动中,倒霉的人里一直没有 他,就因为父亲没有因为家庭背景而成为理所当然的黑五 类,我的童年也还算幸福。因为无知,便可无畏,我从小学 开始就很张扬,学校里出风头的事情总有我的分,毫无自卑 感。 小时候,一到周末,父亲就要到九眼桥接我去西郊火电 院我们一家三口自己的家里过。那时的交通规则就不允许自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3 行车带人,父亲哪能让我走许多路呢,总是明知故犯,我们 沿一环路骑行,快到十字路口,父亲便下车推行,看不见警 察以后,又骑车带人了。一环路已属成都郊区,警察并不 多,有时候父亲偷懒,过十字路口也不下车,心存侥幸。最 终还是有被抓住的时候,小警察训斥父亲的样子,依然在我 的脑海里,父亲的表情十分尴尬,连连认错,完全没有工程 师的范儿。父亲的那辆飞鸽牌,用了很久,传到我手里,脚 蹬已经磨坏了,以后改制了一对木头脚蹬,就成了我的第一 辆自行车。 过年的时候,我骑在父亲脖子上,到青羊宫看花会,每 年都要去凑这种庙会似的热闹,最喜欢父亲买的小糖饼,是 民间艺人献艺、赚钱、谋生的产品。白色的陶瓷模子里,浇 上刚刚熬化的红糖,再插上一根竹签,最受小朋友青睐。晚 上放焰火前,这里人流如潮,大家争先恐后往场子中间挤, 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搭着脖子上的我走到最佳观看位 置,焰火开始了,震耳的爆炸声在头顶响起,胆小的我几乎 快要吓哭了,不得已,父亲只好放弃欣赏礼花,赶忙托着我 又往人群外边挤,自然遭来一片责难。疼爱独子的父亲没有 丝毫怨言,出得拥挤的人群,我们站在远远的空旷田野边, 回头继续仰望绽放的夜空。 文化革命的时候,父亲远离政治,没有介入任何派别, 潜心他的逍遥自在。成都附近的逢场天他都记得,常常带我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4 去赶北郊的青龙场,南郊的红牌楼,当我会骑自行车以后, 我们会走得更远,赶过白家场,赶过石羊场,赶过天回镇, 赶过万年场。 当年人民公园露天溜冰场周围一圈长廊墙壁上,建了很 多鱼缸,饲养了种类繁多的金鱼,每到春季金鱼产子,公园 就会出售鱼苗。这时父亲就会带我来买鱼苗,父亲在街上玻 璃店划上几块玻璃回家用水泥敷个鱼缸,家里就养上了金 鱼。人民公园不但卖鱼,还有鱼饲料出售,饲料叫水虹虫 干,一小袋一小袋买来放在家里,我自作聪明要给鱼儿改善 伙食,让妈妈缝了一个纱布网,到西南院后边的水沟和池塘 里打捞红沙虫和红线虫,金鱼夭折的时候,父亲就带我去人 民公园补充,我家的金鱼就是这么一直养了好一阵子。 父亲远在我学会摄影冲洗照片前就已经会冲放照片了, 他自制了一个曝光的灯箱,我们用它照射赶场买来的种鸡 蛋,自己孵小鸡,当我看见在父亲指导下孵出的第一只小鸡 破壳而出的时候,手舞足蹈的场景不难想象。从孵小鸡到将 它们养大成为过年餐桌上的美食,饲养过程漫长而有趣,学 工程的父亲,又学起了家禽饲养,买了不少的书籍,学习家 禽营养食物的调配,学习家禽防病治病。遇到流行鸡瘟,在 父亲指导下,我们买来鸡瘟散,采用针刺放血等办法,治疗 自家喂养的小鸡们。记得家里一只巴白小公鸡,经过治疗保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5 住了性命,但脖子再也没有伸直过了,我们就叫它宾努亲 王,有不尊重残疾人的行为,尽管人家还是国家领导人。 自家的鸡公长大以后,我总爱抱它去斗鸡,在西南院的 土地上东奔西杀。父亲不允许我干这种事情,有正在斗鸡的 时候被父亲发现,他马上试图分开怒发冲冠的雄鸡,站在两 只斗鸡之间驱赶它们,往往裤脚上留下不少鸡血印迹,我只 好抱上心爱的公鸡与父亲一起回家。 小动物天生就是小孩子的朋友,我从小一直心仪养只小 狗作伴。一天,这样的机会终于来,西南院刘二娃牵来一只 小黄狗,说是可以用粮票交换,我太希望带它回家了,于是 跑回家里,在家里父亲的皮箱内找粮票,正值午休时间,父 亲半醒半睡地发现我在蚊帐背后捣腾,也没太在意。小狗换 回来以后,将它安置在饭桌下的一个大木盆内,我的心里七 上八下,忐忑不安, 因为不知道父母会怎样处理我作的这 个重大决定。我不明白养宠物在那个年代是被禁止的,属于 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果不其然,下班以后,饭桌下小狗的响 动引起了父亲的注意,开始审问我它的来龙去脉,接着联想 起午休时我的异常举动,父亲赶快检查皮箱,其中有他积攒 多年为数不少的粮票,结果大吃一惊。我说只拿了二十七斤 去换狗,显然他丢失的粮票远远不止二十七斤,那个年代生 活在城市的人们都明白粮票意味着什么,父亲发怒了。拎着 我的耳朵找到刘家,我父亲一定是认为比我大几岁的刘二娃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6 骗了我,趁机偷了我家的粮票。刘二娃的父亲是西南院的汽 车司机,属于工人阶级,平常知识分子与工人阶级不大往 来,碰面只是象征性的打招呼而已。父亲以这种方式找上门 来,工人阶级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的,刘二娃当时就挨了 一顿暴打。狗还了回去,父亲拿到刘二娃退还的二十七斤粮 票,回家以后我也挨了一顿暴打,算是其余粮票丢失的出气 筒。童年的记忆里,这是我仅记得的一次,父亲狠狠地打了 我。 父亲打独生儿子的时候并不多,教他学本领的事情远远 多于惩罚。为了增加求生的技能,父亲决定教我游泳,不会 水的人通常对水都有一丝恐惧,在父亲的强迫下我们在猛追 湾游泳场办了游泳证。从少年池开始,一有空父亲就带我去 学游泳,经过无数次教学实践,我仍然不得要领总也学不 会,唯有胆子练大了,对水的恐惧感没有了。恨铁不成钢的 父亲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只是希望我的一辈子不要遇到水 灾。 稍微长大一些的时候,父亲开始教我一些科学,在春熙 路六一儿童商店,一柜台的玩具我最喜欢车船舰炮,而父亲 却给我买了一盒理化试验玩具,按图索骥,组装试验,小瓶 的蓝色化工原料干什么用我已经记不得了,然而用小玲当和 磁铁作的电铃第一次开启了我电学知识的兴趣。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7 后来父亲又指导我作航模,成都市面上难得买到少儿科 技用品,根据母亲为我订的《红领巾》、《小朋友》杂志背 面的广告页上的地址,父亲要我自己写信到上海少年宫邮购 材料和说明书。在父亲带领下,用小刀加工松木飞机部件, 还要阅读和理解图纸,当橡皮筋作动力的飞机组装完毕以 后,周末妈妈做好踏春的食物,我们一家三口在南郊公园试 飞,我这工程师生涯就是这么潜移默化中炼成的。 父亲对我的早期教育也是探索性质的,他也在试图发现 儿子的强项和兴趣所在。直到进了初中方才渐渐明朗,无线 电技术后来吸引了儿子的注意力,不用父亲操心,儿子自己 开始逛无线电器材商店了,从东大街到盐市口,从顺城街到 城隍庙,当时成都市几乎所有销售无线电器材的商店在儿子 心中如数家珍,甚至连产品展示柜台朝向何方都记得。 父亲找出他以前买来的电子管和变压器,给我看他放电 烙铁和万用表的抽屉,又从旧箱子里翻出来镀锌底板,我开 始安装第一台电子管收音机。父亲亲自传授调试经验,讲解 基本原理,虽然我不能完全懂得收音机原理,还是成功完成 了家里的台式电子管收音机。 有了父亲的引领,我算是在电学上入了门,制作涉猎更 加广泛,自己买了不少半导体原理的书籍阅读,开始试着安 装半导体晶体管收音机。循序渐进,从矿石耳机做起,从单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8 管机到多管机,从来复式到超外差,从中波到短波,技术日 臻成熟,到读高中的时候已经有了深厚功底,可以替人家修 收音机了。自制的短波收音机也开阔了视野,可以偷偷收听 敌台广播了,美国之音和自由中国之声的中文节目让我看见 了天外天。父亲有些担心,为了堵住我学英语偷听美国之音 的口实,他到成都羊市街的外文书店和春熙路孙中山铜像背 后的古旧书店,买了英语灵阁风和英语九百句唱片和课本, 说是要学就正规学,光听时有时无的广播不行。我的心不在 学英语,但不得不对付父亲的结果就是在很早的时候使自己 的英语水平得到了锻炼,高中和大学的英语学习从中受益匪 浅。 高中毕业的时候,面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父亲虽然接 近退休年龄,但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决定要退休,因此我也不 能顶替进入西南院工作。不想丢掉城市户口,我没有下乡, 呆在家里混日子,父亲让我装台黑白电视机,以这种我喜爱 的方式去混日子,我正着手实现父亲交付的任务,新的高考 制度公布了,父亲立即要我放下手上的活儿,准备参加高 考。 考试结束以后,我离开了家,离开了省城,开始自己的 大学独立生活,直到参加工,再也没有触碰那台刚刚开始组 装的黑白电视机。斗转星移,黑白电视技术已经落后,我的 成都娃儿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 19 家庭作坊没有必要继续那台电机的生产了,我一直都没有能 够完成父亲交给的这个任务。 父亲退休以后,和一批同一时间离退休的老人们一起成 立了成都市离退休人员设计所,这批从成都各大设计院老总 位置上退下来的技术人员,担任了成都附近电器设备制造厂 的技术顾问,同时利用设计所的执照接受工程项目。父亲则 负责电力系统项目的设计、安装和调试的管理工作。我那时 已经结婚,在一家部属设计院当电气工程师。父亲接手的很 多项目的电气设计,遇到人手不足或者需要赶工的时候,就 希望我能帮忙,因为太太也是电气工程师,这种安排既让人 放心又能为我们小两口创收。年轻加上贪玩,有时我和太太 接下任务后并不上心去做,工期一紧,父亲就亲自到我们家 里督阵催图,现在想想我真是够让父亲费心的。父亲设计所 的项目为我们小家庭增加收入起了很大作用,通过业余设计 我们帮助父亲设计所老人们发挥余热,过个有意义的退而不 休的生活。 母亲过早的辞世让父亲失去很多晚年的欢乐,时有故友 介绍建议父亲再找个老伴,记得当时父亲对此并不积极,但 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反而特别尊重我们做晚辈的意见。像 多数遇到这类问题的子女一样,我们并不想家庭当中出现一 位陌生人来,于是拒绝了介绍人的好意,老人再婚在当年并 不普遍,思想开放程度远不及现在,因而父亲早早地就开始